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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最后的夜晚电影解说(《地球最后的夜晚》二次叙述)

对于叙述文本中的交流信息,接收者需要重构情节,并解释出其中的意义,这个过程即是二次叙述化。

梦的经验材料来自真实的经验世界,可以发现,梦以特殊的方式对经验世界中的事件进行安排,并试图从中解释出一个意义,这一过程也是梦者建构自身主体性的过程,因此可以将梦视作对经验世界的二次叙述化。

二次叙述化首先涉及对时间的重构。如果叙述文本中出现违背现实时间经验的情况,二次叙述化就需要运用不同的策略,将其自然化,使其能够被接受和读出意义。

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中的梦境叙述

电影《地球最后的夜晚》(LongDay'sJourneyIntoNight)由毕赣编剧和导演,上映于2018年。影片片长130分钟,前70分钟为2D影像(以下简称叙述一),后60分钟为3D影像,且由一个长镜头完成,未进行蒙太奇切换(以下简称叙述二)。

影片情节晦涩,在时间线索和人物指称上较为混乱。本文认为,叙述二具有前文中提到的梦叙述的显著特点,它实际上是对叙述一中一个人物所做的梦的梦境叙述,也是以梦叙述的方式对叙述一(在电影文本内部,其作为人物的经验世界存在)进行的二次叙述。

叙述一:罗纮武对自己儿时离家出走的母亲的回忆,罗纮武对自己消失的情人万绮雯的回忆和寻找、对已经死去的儿时玩伴白猫的回忆以及与白猫母亲的交谈。

在这个部分的结尾,罗纮武在寻找万绮雯的途中,来到拆迁废墟上的野柚子歌厅,为了等待最后一场演出,他去到旁边的电影院,他戴上3D眼镜,电影片名打出“地球最后的夜晚”,影片转入3D部分。

叙述二:罗纮武钻出洞穴般的黑暗空间,遇到一个男孩,与之对打乒乓球,赢球后,男孩答应送其离开。罗纮武乘飞索来到台球厅,遇到女孩凯珍,又与凯珍一道离开台球厅,飞到广场参加歌唱比赛。

在广场,罗纮武见到发疯的红发女人,尾随其去到一道铁门外,并帮助红发女人与一个养蜂人私奔。最后,罗纮武和凯珍在房间中接吻,房间旋转起来,歌唱比赛的后台,一束束能燃烧一分钟的烟花持续绽放。

两个部分的叙述都是关于罗紘武的故事,且两个故事之间至少可以建立如下关联因素:叙述一中,罗纮武的母亲与养蜂人偷情,并说拿着火把就不怕被蜜蜂蜇,母亲最终离开了家,出走时附近曾发生火灾。

此外,白猫的母亲在染发时曾问罗纮武,他的母亲会选择哪个颜色,罗纮武表示会染红色。在叙述二中,罗纮武遇到红发女人,手持火把,威胁养蜂人带自己离开,此时罗纮武隔着铁门开枪恐吓养蜂人,红发女人和养蜂人在大火中离开。

叙述一中,白猫的尸体被发现在矿洞中,其生前声称父亲外号叫“老鹰”。叙述二中,罗纮武钻出黑暗的洞穴,遇到一个男孩,他的乒乓球拍上画着老鹰,他帮助罗纮武乘飞索离开,并声称转动球拍就能飞起来,后来罗纮武确实借由此方法与凯珍一道飞出被锁上门的台球室。

叙述一中,万绮雯在偷窃时得到一本绿皮书,声称念书中咒语即可令房间旋转起来。叙述二中,罗纮武和凯珍在房间接吻,念出诗句,房间旋转。

叙述一中,离婚的万绮雯改名为陈慧娴,每天到野柚子歌厅唱歌。叙述二中,凯珍参加广场上举行的野柚子杯歌唱比赛。此外,两个部分的叙述在方式上有明显的区别。

叙述一大致遵循时间顺序和逻辑关联,但在诸多细节的时序上混乱不清,进而导致其中三个故事之间的逻辑关系模糊。叙述二以明显的空间转换来串联和安排事件,事件之间没有逻辑关联,人物的直接感受和体验得到突出。

在叙述一中,罗纮武返回凯里后发生的事件和他对往事的回忆常常混杂在一起,且二者在影像上常常缺乏清晰的区分标记,导致难以在这些事件之间建立起完全清晰合理的时间顺序,只能勾勒出一个大概的时序轮廓。

如罗纮武的母亲离家出走发生在其童年时期;白猫被杀、与万绮雯的相遇、万绮雯教唆其杀左宏元等事件,均发生在此之后;罗纮武返回凯里寻找万绮雯又发生在二人相遇和离散之后。

万绮雯的朋友邰肇玫和前夫王志诚对万绮雯的回忆则分别发生在罗、万二人相遇之前和离散之后。即便如此,这些事件中涉及的诸多细节,在时序上不够清晰,同时,三个故事间也缺乏逻辑上的关联。

万绮雯教唆罗纮武枪杀左宏元的事件与左宏元对罗、万二人的折磨,因无法确认二者时序的先后,在事件逻辑上,枪杀左宏元究竟是万绮雯的报复还是她对罗纮武的利用、枪杀是否成功、万绮雯离开的原因等,也就不得而知。

由于叙述文本没有提供足够的信息,这些事件之间并未能建立起逻辑上的关联,从而留下了许多空白难解之处:老A是谁,斑秃是不是左宏元,白猫是不是被左宏元杀死的,白猫母亲是否就是罗纮武的母亲,这些问题在叙述文本中都没有明确答案。

叙述二中几乎没有对时间的明确标示,而代之以显著的空间叙事。叙述二中的3D影像和长镜头的运用增加了空间感的真实性,并将不同事件以空间位置为线索串联起来。

随着空间经由黑暗洞穴—狭窄房间—飞索—台球室—天空—广场—铁门外—化妆间—旋转的房间这些线索的转换,与罗纮武的友情、爱情、亲情相关的一系列事件得以展现。对于叙述一中在逻辑上出现困难的部分。

叙述二并未尝试从逻辑上予以解决,而是采取了另外一种方式,即搁置了这些逻辑困难,转而赋予这些事件以个体感性体验和情感补偿的意义,从而取代了逻辑关系中的目的—结果意义。

如叙述一中,罗纮武回忆母亲常去向养蜂人讨蜂蜜来给自己吃,并说悲伤的人会吃完整个苹果。叙述二中,拉着整筐苹果的马路过罗纮武身边,罗捡起一个苹果来吃,随后隔着铁门鸣枪逼迫养蜂人带母亲离开。

可以看出,叙述二中以另一种方式处理了叙述一中发生的事:在内心里,罗纮武因母亲的离去而伤心,但他还是希望帮助母亲逃离不快乐的生活。叙述一中,罗纮武希望见到来野柚子歌厅演出的万绮雯。

叙述二中,罗纮武遇到凯珍时,后者要去参加野柚子杯唱歌比赛,罗紘武以不可思议的飞翔方式带着凯珍离开上锁的台球室,赶到广场参加歌唱比赛,罗的愿望实现。叙述一中,万绮雯偷到一本绿皮书,其中写了一个爱情故事,并且书上的咒语可以令爱人的房间旋转

叙述二中,罗纮武与凯珍在房间中亲吻,同时念出诗句,而房间旋转起来,罗与爱人重逢,验证了爱情的同时也验证了书中的咒语。叙述二中出现的均是对于罗纮武而言在情感关系上最为重要和密切的人物和事件。

死去的朋友白猫、消失的情人万绮雯、离家出走的母亲、绿皮书和能够令房子旋转的咒语。叙述二对于人物个体感性体验的突出,还体现在镜头语言上突出强调了人物视角,最明显的例子出现在罗纮武为了带凯珍离开上锁的台球室,转动乒乓球拍后,两人飞翔在空中。

此时的画面中没有飞翔者的身影,而是飞翔者眼中的景象,即晃动的天空和俯瞰之下的广场,同时伴以画外罗纮武与凯珍关于飞翔的对话。这是非常明显的人物视角,意在突出人物直接的感性体验,并不一定符合真实生活的逻辑。

但既然梦是对自己的叙述,那么它就不需要对真实生活的逻辑负责。总而言之,空间感和对个体性的强调是叙述二的鲜明特征,而这符合梦叙述的特征。

不难看出,叙述二对叙述一中的事件进行了再现和加工,正如梦境对现实经验进行了再现和加工。叙述二中再现和加工的重点在于克服时间,并进而改变事件之间的关联方式,以这种方式,叙述一中的事件得到另外的解释,主人公长期以来的情感缺失和遗憾也得以弥补。

在叙述二中,对时间的克服不是通过想象穿越时间来做到的,而是依靠空间的并置来克服时间的先后顺序,这样一来,事件之间的逻辑关联淡化,前因后果变得匪夷所思,但事件中凝结的人物个体的情感诉求和体验却得到突出。

如罗纮武穿出黑暗的洞穴,与儿时的白猫对打乒乓球,这在线性时间上是做不到的,但通过将二人并置在空间做到了这一点,也满足了主人公对友情的追念。

再如通过与爱人亲吻和念咒语使房间发生旋转,这无法构成因果逻辑,但通过并置感官经验其可以发生,这成为对爱情和神秘咒语的双重验证。影片结尾,凯珍买的只能燃烧一分钟的烟花在化妆间的桌子上持续燃烧,没有熄灭的迹象,成为对于时间克服的一种象征。

通过克服时间带来的束缚,叙述二超越了逻辑因果及其带来的伦理意义的压力,将个体情感和愿望置于一个更加重要的地位。

结语

在影片中,叙述一向叙述二的过渡,是通过叙述一中的人物罗纮武在电影院戴上3D眼镜,画面中出现片名而完成的。叙述二是关于罗纮武的私人经历和体验,且叙述方式具有显著的梦叙述的特点,将之视作梦境,能够更好地帮助人们理解整部影片,影片此处的处理实际上也传达了电影能够造梦或更接近梦境这样一种认识。

在这部电影中,梦境叙述揭示出人的悲剧性的一个根源在于时间,而人也恰恰是在以情感、意志、想象等方式试图克服时间、战胜自身悲剧性的过程中,来寻求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的。